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足不出户封控后 我成了10万/平上海老小区的一名志愿者

2022-04-26 11:47:17    来源:风暴眼工作室

松了松嵌进肉里的消杀喷雾器的背带,许韵吃力地踮起脚,把头抬到靠窗的地方,然后轻轻地把防护罩掀开一点点,让空气流进来一些。清凉的空气让眼镜上的雾气渐渐散去,许韵深吸两口气,试着让被消毒水呛得生疼的喉咙稍微舒服一点。

许韵是4号楼消杀组的一名志愿者,每天需要背着接近50升的喷雾器,将12个楼层的边边角角全部消杀干净。

16岁的胡佳佳是一名高中生。这个容易过敏的女孩,因为疫情前需要经常买药而加了一个药店老板的微信,在疫情封控中,这样一个“先天优势”让她成为志愿者配药组的一员。

带着一沓医保卡病历本在医院跑上跑下,挂号、缴费、取药,然后再把堆积成小山的药品拆分,挨家挨户送到门口,胡佳佳说,不怕病毒,怕的是楼里的爷爷奶奶断药。

做咨询的张瑞曾经起草了一份SOP,但他很快发现,在流程角色普遍缺位的情况下,这份SOP很难运转起来。作为派发组的一名志愿者,张瑞觉得,和制定一份SOP相比,更棘手的是如何将已经打混的A套餐和B套餐精准地送到业主的手里。

张瑞也曾抱怨过居委会的运转效率低,但当看到居委会一群70多岁的老人还在搬运物资时,他决定加入志愿者的队伍,成为“小蓝”的一员。

这是发生在上海浦西一个名叫协昌的普通小区里的故事。当基层运转已经不堪重负、气喘吁吁的情况下,这个小区的业主们开始编织一套流畅运转的志愿者体系,分担大部分居委会的工作。

消杀组、核酸检测组、配送组、买药组、物资保障组……志愿者规模日益壮大,在足不出户的封控管理下,这些热心的普通居民如同一个又一个小而精准的齿轮,转动起这个几百人住户的小型社区。

这也是一个在4月的上海正在普遍发生的故事。面对反复无常的疫情,人们在寻找最高效、最节省人力、最“必要”的解决方案的过程中,完成了一场自救的实验。

以下为志愿者们的自述。

许韵——4号楼邻里群建立者、消杀组志愿者

“不管是消杀组还是配送组,所有工作其实都是我们志愿者慢慢摸索的,没有人指导。大家忙了一天会在志愿者群里唠唠家常,再唠唠志愿者工作怎么做,有点像上班时候做每天的工作总结,在这种总结中我们慢慢改善现在这个志愿者团队的体系。”

我是4月1日浦西正式封控的时候建立了我们楼栋的邻里群。

一开始我只有两个邻居的微信好友,但我婆婆认识一些年纪相仿的阿姨,之后朋友拉朋友,群慢慢壮大。在开始做志愿者之后,我打印了二维码放在了一楼电梯旁,群内人数骤然增加。现在这个群里有255个人。我们这栋楼24层,一层8户,加上独居老人在外地的子女,基本上住户都囊括在内了。

我们这栋楼是整个小区三栋楼里最先开始自救的。志愿者组织分工很明确,分为核酸检测组、消杀组、配送组、配药组、物资保障组,还有轮流在一楼值班的人。

我是消杀组的志愿者,在人手不够的时候我也会去帮忙送物资,如果工作的时候碰到居民情绪不大好,有时候我也会做一些简单的心理疏导。

刚开始报名消杀组的时候,另一个比我早进去的志愿者女孩说,这个工作好像更适合男生,我当时和她说,女人也能顶半边天,后面我才发现她这么说确实有道理。最初居委给我们提供的消杀工具是一个小壶,每个大概一升左右,用消毒片兑水,小壶上面有一个压力泵一样的东西,要不停的按压才会喷水,第一天做完之后我感觉自己手臂像要废掉,抬都抬不起来了,我只好自嘲说这就是长期缺乏锻炼的结果。

后来居委给我们升级了装备,现在是一个像园丁用的背在身上的大壶,大壶的好处是不用往返很多次一楼打水,但也重很多,估计能有50升,我必须背在肩上。每次回家洗澡的时候我都能看到自己肩膀上有两道深深的勒痕。对于我来说,大壶还有一个好处是喷头可以伸出去,我们在消毒阳性住户楼道时可以保持一定距离,不像小壶只能站的很近去喷洒阳性住户门口消毒。

除了喷壶之外,居委还给我们提供了大白服装。最长的一次我穿防护服穿了大概4、5个小时,脱掉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,因为那个衣服不透风,非常闷热。我还戴眼镜,做消杀的时候基本上只要人在里面开始热了,眼镜就雾蒙蒙的一片了,我差不多做两个楼层眼镜就开始起雾。后面我感到有雾气后,就跑到靠窗的地方,脑袋微抬,轻轻地把外面防护罩往上抬一点点,只能抬一点点,让防护面罩里的空气稍微流通一下,再继续做。也只能这样,因为防护面罩和口罩都是绝对不能脱的。

一开始消杀组只有两个人,我们两人分别负责1~12层和13到24层,后来慢慢感觉两个人来做有一点点吃力,加上消杀的药水有点毒性,我们两个还稍稍出现了一点不适的反应,嗓子不太舒服。

为了缓解压力,我们就又招了一些志愿者来做消杀。现在我们消杀严格分组,今天2个人,明天换另两个人,每个人负责12层,小壶的话1个半小时左右完成,大壶时间能短一些,1个小时左右。这种消杀早晚各一次。如果是阳性住户的话,早晚各两次。

(消杀组志愿者排班表,图由受访者提供)

除了常规消杀小组的工作外,如果配送组忙不过来我也会去帮忙,毕竟大白的衣服都穿上了,很快就脱下来有点浪费。我大致估算过,如果到我轮班,志愿工作会占据除睡觉外三分之一的时间。

配送组可以算是志愿者工作中最忙的一个小组,取快递、团购,甚至物物交换都是配送组的工作。现在不都说最后100米的问题很难解决?配送组其实就是解决我们小区最后100米的问题的。如果快递或者团购多的话,我们会推着板车去小区门口拿,然后看门牌号挨个配送,敲门告诉住户,“您的快递到了,请您带好口罩出来取快递,拿进去之后记得消毒。”

不管是消杀组还是配送组,所有工作其实都是我们志愿者慢慢摸索的,没有人指导。我在开始做志愿者后,之前早睡的习惯也被迫改变了,基本都得过了12点之后,因为要把群里的信息都看一遍。我们志愿者群里大家忙了一天还会唠唠家常,再唠唠志愿者工作怎么做,就有点像上班时候做每天的工作总结,就在这种总结中我们慢慢改善现在这个志愿者团队的体系。

举一个很典型的例子。刚开始发起团购的时候,住户的热情像火山爆发,有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感觉,以前拿快递、外卖可能是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,但足不出户之后这个动作都不被允许,所以团购有时候就送不到购买人的手里,甚至有一次还有团购的物资晚上11点左右才到,志愿者也只能下楼去帮忙配送。后来我们感觉到这样问题实在很多,就制定规则说非必要不团购,团购也只能团购生活必需品,还有一些规定比如通行证啊、货车司机48小时核酸证明啊等等,这个都需要团长和配送组的负责人对接,然后负责人再分散安排。

核酸检测组的工作我也做过,核酸检测组里会有一些老同志,她们收到居委会的通知什么时候做核酸,然后通知所有负责核酸检测组的志愿者集合。如果是做抗原,他们先去居委会领,领完之后每人核对好各自负责的楼层,然后去派发,派发完之后再上门去回收,再把结果统一登记在表单上报给居委。

如果当天是做核酸,志愿者会把控好我们这栋楼的电梯,另一些志愿者挨家挨户通知,错开人流,避免聚集,包括做核酸的地方也会有志愿者维持秩序,保持安全距离。现在大家其实都比较担心做核酸的聚集会导致感染,我们只能尽可能地降低这种风险。

除了这些之外,我们还有配药组和物资保障组。配药组是大家发现了楼栋里的老年人他们有买药的需求,有个16岁的小女孩之前在群里说可以帮忙买药,后来她也成了我们年纪最小的志愿者,大家大概3、4天会定期组织买药。

物资保障组负责每天去居委会领取我们要用的防护服、口罩、消毒片、消毒水、手套等等。他们领取了物资之后会放在一楼的活动室,那个房间现在被我们志愿者作为临时的一个办公室使用。相对来说物资保障组和居委会沟通的比较多。

其实我有时候也理解居委,居委现在每天电话都被打爆,他们也不是说不做事情,可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,而且居委会的人年纪也比较大,全依靠他们他们也顾不过来,只能说大家都没料到防控力度会这么大,足不出户之后所有的压力都到居委头上,我们也只能说尽力给他们减减负吧。

张瑞——1号楼SOP起草者、配送组志愿者

“上海这些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普遍年纪都比较大,我之前看到都一些70+的老人在搬运物资,他们可能之前服务老年人是可以的,但是对于年轻人的服务能力就很弱。我们年轻人,其实是需要信息公开、需要沟通的。”

我家目前4口人,我和我妻子、孩子,我们租住现在这个小区,家里的老人一个在医院,另一个独自居住在对面小区,在这个小区我是租户,在对面小区我是业主。

这次疫情爆发之后,其实我是有一个对比的视角的,对面小区的居委会,虽然也被质疑,但是至少居委会主任会出来说话,他也会对每天大家的疑问做一些回复,他们居委会的运作模式很清晰,谁负责对外宣传、谁负责统计、谁负责信息公开,都是清楚的。每天晚上居委会主任还会还会和街道有一个视频会议,核酸结果也有比较适度的公开,相对有一个精细化的运作,这个在我们租住的这个小区是没有的。

(其他小区的居委工作简报)

我们小区和隔壁一个小区一同归属一个居委会管辖。在疫情爆发之后,业主群几乎每天都会有无数@,询问物资、询问阳性、询问管理事宜,但居委主任总共只在业主群露过三次面,7号一次、8号一次、9号几次,话术无外乎是“向上反映”“无能为力”“静候佳音”“谢谢配合”,整个居委会我们小区的住户是感受不到的。

(居委会主任在封控后的群发言,图由小区业主提供)

之前网上说的很多也都是真的。上海这些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普遍年纪都比较大,我之前看到都一些70+的老人在搬运物资,手机也用不来,很不方便。他们居委会可能之前服务老年人是可以的,但是对于年轻人的服务能力就很弱。我们年轻人,其实是需要信息公开、需要沟通的。

对面小区居委会主任后来在群里也承认了,说过去只服务了老年人,思维方式没有转变过来,对年轻的需求有点措手不及,这种场面又没经历过,也没经过训练。上级基本没有指导,只是执行命令而已。

我觉得在小区的封闭管理上,居委会是牵头人,受街道行政管辖,起到一个上传下达的作用。包括物资什么时候来、阳性怎么处理、封楼怎么封等等,这些政策都是要做一个解释的,还有居民的心理预期管理,我们小区的居委会没有做到,那就只能我们居民自己来做。

在居委的默认下,我们形成了志愿者和居委会的组合,我们叫大白和小蓝的组合,小蓝是穿着蓝色防护服的志愿者,是住户自发的,这么一来我们的运力、效率立刻就上去了。

我是志愿者团队派发小组的,负责两个楼层的派发,一共是16户。听起来不多,但也挺忙的,因为得及时地看消息,要分清楚,这批物资是哪几户的、分别派发数量是多少。有时候也不是我们给发错了,是货源方就弄错,把A套餐贴成B套餐,群里就开始破案,到底谁和谁交换、怎么能换对。

后来为了方便,我还起草了一个SOP,因为我是做咨询工作的,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也算得心应手。其实我们小区3栋楼,每栋楼的运作模式都不一样,大家都在摸索,我觉得可能需要一套好一点的SOP来让大家看到怎么样运作比较高效、可以复制这个模式。

(楼栋分工图,图源受访者)

但事实上最后这个东西发出去也没有得到很多的响应,本来还要配一个架构图和流程图,但因为这个运作模式中提到的很多角色是缺位的,没有相应的人去对这个内容进行回应、承担这个运作模式中相应的工作,所以后来也就搁置了。

胡佳佳-配药组志愿者-16岁女高中生

“其实我现在对这个病毒倒没有特别的害怕情绪,因为我知道只要我防护做好,穿戴整齐了,感染的风险很低,反而我比较害怕的是我们楼栋里的爷爷奶奶为了买药想要出门,我觉得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。”

我是我们楼刚开始封一个星期左右开始做志愿者的,大概4月8号左右。

做买药志愿者也是比较顺手,因为我有点过敏性体质,买药比较频繁,经常要备一些过敏药之类的,所以之前就加过一个药店老板的微信。

后来疫情小区封闭之后,我发现我们楼里的爷爷奶奶年纪都比较大,买药的需求也比较多,我想着我反正在家上网课也比较空闲,能帮一点是一点,所以就问了一下药店老板,老板说还是可以送药的,就这么开始做配药组的志愿者。

目前我们配药组总共三个人,除了我之外有一个大学生姐姐,相对我来说她的时间比较宽裕,在我上网课的时候她就会帮助我去收集一下群里居民需要的药品,做成Excel表格,等我下课了,我们俩就会一起合作,穿上防护服把药从小区门口拿回来,挨个敲门送给每户。

基本上我们买药是两个渠道,一个是附近的那家药店,还有一个是医院。药店相对比较方便,我们把需要什么药用Excel表格统计好,然后发给他,他找人配送到我们小区门口,然后我们再分捡一下,一家一家的配送。

很多爷爷奶奶他们需要的药是处方药,但药店我们基本只会去买常用药。如果是处方药的话,我们不确定用量,加上药店也不卖精神类和带有安眠类功能的药物的,所以处方药我们都会去医院购买。

医院购买相对比较麻烦。我们会先收集这些需要买药的爷爷奶奶的医保卡、病例卡,然后把这些需求递交给居委会,由居委会来和医院对接,看哪家医院可以去购买,然后我们再去医院。我们去医院一般是4个人,1个居委3个志愿者,大家分工合作,有人去挂号有人去开药有人去缴费有人去拿药,我是负责拿药的。

现在医院的人不算多,门诊也是简易门诊,我们一般会拿着一沓医保卡先去挂号,之后找医生看病例开药,再拿着药单去药房付钱、拿药。虽然医院人流不多,但是因为我们需求比较大,挂号得一张一张挂,医生看病例也得一个一个看,所以一趟下来差不多需要3、4个小时。

等拿完所有的药,我们回到小区志愿者临时办公室,再一张一张分好单据、药品,挨家挨户给爷爷奶奶们送去,送完一趟差不多也要半小时一小时。

分药的过程非常繁琐枯燥,因为从医院拿回来的所有药都是在一起的,票据也是一沓在一起,我们得对着Excel表格一个个看,这个药是谁的,票据医保卡是哪张,分门别类的弄好,不能弄错。这么时间久了,我也认识了不少药,虽然不清楚疗效用量,但是名字都耳熟的很。

一般爷爷奶奶们都是即将要断药了之后才会找我们买药,在这之前也会在大群里先问问邻居,如果能互助了肯定还是互助比较方便,实在没办法我们再去医院或者药房购买,所以这样一般需求也比较大。

(配药组配药需求Excel表格,图源受访者)

最近这几天其实情况稍微有些好转,爷爷奶奶们现在可以在网上挂号,到了就诊日带着医保卡病例可以申请出门,比之前方便很多,我之前送过药的有个奶奶就成功出门看诊了。不过我们的买药需求还是很大,要减少人群接触,尽可能少出门。

坦白说,我现在对这个病毒倒没有特别的害怕情绪,因为我知道只要我防护做好,穿戴整齐了,感染的风险很低,反而我比较害怕的是我们楼栋里的爷爷奶奶为了买药想要出门,我觉得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。

(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许韵、张瑞、胡佳佳均为化名)

关键词: 上海老小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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